钟锐制止他:“都寄人篱下了,还这么牛!”
“寄人篱下?我现在是她的衣食父母!……就这屋,十平米,还是间北屋,你知道她一月要我多少钱?七百!还不让我用厨房!……知足吧钟锐,你媳妇够不错了。”
钟锐忽然心里一动:“哎,我说,咱俩合用这间房好不好。我白天你晚上,房租平摊。”
“你想把这当工作室?”
“暂时。”
“我无所谓,能有人分担房租还不好?反正白天房子闲着也是闲着。不过有些事儿还是得事先跟你说说明白,免得到时候落埋怨。她是个演员,唱歌剧的,这你知道吧?……演员不排练没演出时不上班,而她们一般却不排练也不演出,所以她除了上街,就待在家里,大白天也待在家里。你要不觉着别扭,尽管来。”
“只要你不觉着别扭。”钟锐微笑着说。
“我?……你今晚上能把她拐走明天我就请你客——整天都让她吵死了!你是没领教过她的大嗓门儿,怎么跟你说呢?……对了,在上千人的大剧院里,唱歌,不用麦克,最后一排、最边上的那个人,也能听得清清楚楚。”钟锐连连摇头表示全无关系。
支吾到最后,谭马才说,这事他说了不算,得问房东。他当场把他前妻叫来,他前妻当场就说不成。
“怎么不早说?”事后钟锐埋怨道。
“不愿意让人知道我这么惨……”
两个男人面对唏嘘。
这夜钟锐没回家。他实在不想看晓雪的脸,能拖一刻是一刻。谭马把床让给他,自己铺张凉席睡在地上。
钟锐快要睡着的时候,谭马忽然想起一处符合钟锐要求的房子,是在一所小学校里,是他托他同学为王纯找的。他同学的姐姐是该小学校的教导主任,房子原先一直用来堆放杂物,经他同学一提,校方才想到可以创收。租金谭马觉着不多,校方觉着不少,有点收入就比没有强。原有的杂物该扔的扔,该卖的卖,卖不掉又舍不得扔的,就转移到传达室大爷的屋里。传达室大爷是个一辈子未娶的孤老头,姓吕。老吕平生只一个爱好:吃好饭。他一个人吃饭也是仨盘俩碗地摆上,除了吃这一点,他什么都好商量,于是一切都谈妥了。最后一次洽谈时,对方偶然得知房客是个女孩子,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。“女孩子不行,容易出事。”女校长说。谭马再三担保王纯的人品也无济于事,女校长的理由是,就算她不主动出事,晚上一个人住在空空的学校里,也可能被动出事。总之,女孩子不行。治学圣地,这方面尤其要严谨。
谭马把这个地方对钟锐说了但没提王纯。一方面,王纯特地嘱咐过她的事不要告诉钟锐;私心里,谭马也是要避免他给双方做感情传递的纽带。钟锐若听说王纯是为了他失去工作失去了住处,没想法也得有想法了。
钟锐当即要起身去看房子,但已是夜里一点多了,只好等天亮再说。
一大早,钟锐就奔那个地方去了。
房间约有十米,在一座简易二层楼楼上的尽头,门窗敞亮。谭马陪钟锐与校方谈妥后,就去上班了,传达室老吕帮着收拾剩余的杂物,钟锐则回家去搬电脑等。
清晨,晓雪睁开眼来,第一眼看到的是墙壁上一个移动着的墨点,再看,确实是在移动。她坐起身,凑近了看,原来是一只棕黑色的大蟑螂。她没有动它,要有就不会是这一只,等买了药吧。屋子里杂乱无章,这些都可以慢慢收拾,当务之急是炉子,家里有个孩子呢,要吃要喝要洗。上哪里去弄炉子?她都不记得在哪个商店里看见过。还有,煤,印象中常看到路上有拉着蜂窝煤的平板车,却一点不知道它们都是打哪里来的。对了,还得多买几个盆,现有的几个洗脚盆有的升为脸盆,有的降为了尿盆。钟锐一夜未归,他在也指望不上。为搬这个家已经请了好多天的假,今天无论如何得去上班,哪怕点个卯再走。看看表,六点半了,她跳起来。得抓紧了,这个地方离单位比原来远着一倍,今天她不能迟到。她借东屋邻居家的炉子给丁丁和自己热了两袋奶放在桌上凉着,再把丁丁叫起来穿衣服,然后小跑着去胡同的公用厕所倒尿盆。回来后,晓雪叫丁丁洗漱,喝奶,自己就着水管子往脸上撩了两把水,擦擦干,连脸油都顾不上抹,拽上丁丁就走。
丁丁坐在妈妈背后的车架上在胡同里穿行。一早晨太匆忙了,妈妈嘴里的“快快快!”就没有停过,因而他没顾得上说话,这时总算得了空。(四十一)